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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破---蝴蝶的誕生 [複製鏈接]

早春的夜晚,街上依然有些寒冷。這個安靜的小鎮空氣濕潤,燈光都散發著氤氳的光澤。這和德克薩斯幹燥而爽朗的天空是如此不同,你想。抬眼看了看天,當然黑乎乎的什麼都看不見。
- l* c) w/ I1 R6 p- _% @, f  馬蘭在不遠的地方沖你招手,你如釋重負。第一次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即便是一個從未謀面的朋友也能讓你稍微自在一些。你和她還有她高大安靜的丈夫克裏斯友好地握了握手,然後跟著他們穿過紐黑文中心,到了一個中餐館門口。 . p# W' h5 K  {; _/ t4 |
  走出車門的時候,你發覺有些小雨,聽見馬蘭自言自語地說“三月的春雨啊”。你想起了拉雷多明媚幹凈的陽光,還有晴朗的星空,不禁摸了摸頸後的傷口,它有些細細的癢。那張甜蜜微笑的臉立刻浮現在你的面前,你知道她將永遠刻在你的記憶中,直到你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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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m0 f" }* M( M  `0 J3 {  克裏斯指指櫥窗裏有些年頭的《紐約時報》,用中文說,這餐館還上了紐約的報紙。他的聲音柔和清晰,你會心地笑了笑。餐館是你所喜歡的氛圍:安靜,簡潔,不象紐約法拉盛或者曼哈頓的中餐館一樣人聲鼎沸。你們隨便要了幾個菜,開始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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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個蝴蝶專家,卻和他們談論文學,這是你們共同的愛好。但你的心思卻沒在文學上,一邊和克裏斯交談你一邊心裏疑問,為什麼美國人說起中文來會那麼緩慢清晰,語調柔和,而中國人則語速飛快聲音急促。中文是世界上聲調最復雜最有美感的語言,可是你們三個人中間,說得最好聽的竟然是個美國人。你有些慚愧,但在和馬蘭爭論的時候依然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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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3 q( a! U5 E4 S$ F  U  你們談到馬蘭推崇的一個女作家,你聳了聳肩,說她太歇斯底裏了自己寧願離她遠點兒不論是她的作品還是她本人。克裏斯不禁輕輕笑了起來,馬蘭沒有,她沉思著反問,難道做為作家的女性不應該神經質嗎。你覺得這個問題很好,但想的卻是,馬蘭即便在沉思著說話,依然聲音尖銳富有穿透力,如同這個問題。馬蘭和她是那麼不同,你暗自思忖,她的聲音是象個孩子一般無辜而清澈的,她閃亮的眼睛也是一樣。 9 j! t- k# W! U
  發覺自己有些走神,你立刻控製思維,開始論述hysteric和fantastic之間的區別,喃喃地說你欣賞的是一種奇幻,而不是歇斯底裏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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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話題沒能再繼續下去,因為你發覺正在失去對意識的控製。在一種半昏迷的狀態,你忽然問:“紐黑文這邊有蝴蝶嗎?”他們顯然對你這個跳躍性的問題有些意外,克裏斯想了想說,有吧,春末夏初的時候,有各種各樣的蝴蝶,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比劃,有這麼大的,他然後又把雙手之間的距離拉大了一些,還有這麼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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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燈光開始扭曲和彌漫開來,閃著奇異的光彩。顧客,侍者,甚至馬蘭和克裏斯都象潮水一樣迅速向後退去,轉眼之間你發覺自己身邊空空蕩蕩,從後頸彌漫的痛感控製了全身,你無力地垂下頭,看見一些紅色的液體滴到白色的餐盤裏,很快形成一個小窪。你下意識地用手摸了摸鼻子,發現滿手是血,然後感覺血液從耳中,口中,眼中奔湧而出,視野迅速被紅色淹沒。你在瀕死的絕望之中悚然驚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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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瞎子,你突然聽見馬蘭叫你的名字,赫然發現自己很舒適地靠在椅背上,聽他們說話。空氣中彌漫著悠閑安靜的氣息,燈光柔和,侍者悄無聲息地走動,你的衣服整潔,神態自然。一切都很正常。你微笑著聽克裏斯隨口就說出魯迅作品的年代,暗暗佩服他對中國文學的了如指掌,偷偷伸手摸了摸頸後的那個傷口,它仍然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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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p! B9 u4 M' M; q6 g   第一次見她的時候,你剛從健身房回來。她站在那裏,仰著頭,專注地看滿墻的蝴蝶標本。聽見聲響,她轉過頭,綻開一個甜美的笑容,剎那間你甚至覺得窗外明亮的德克薩斯的陽光都黯然失色。“琳兒。”你低聲說,這是你第一次當面叫出她的名字。她一點都不在乎你身上濕漉漉的汗水,仿佛久已相識一般和你擁抱,很孩子氣地拍著你結實的胸部說,葉子媚。你哈哈大笑,狠狠把她抱在懷裏。 . x  a3 a2 J! e/ E6 [9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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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仍然記得,這個時候有一道眩目的光從你眼前一劃而過,再也沒有蹤影。大概是準備降落在附近機場的飛機所反射的太陽,你這麼想,心裏隱隱不安。現在你才意識到,當時並沒有飛機的轟鳴聲經過,周圍一片安靜。 ; k6 m2 `% w' d7 n" q* {0 v* @. U" ~
  也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你從那以後經常回憶起數年前回國時,寶峰寺善昭禪師給你批的偈子,上面只有一個讓你摸不著頭腦的成語:作繭自縛。你抬起頭,征詢地看著禪師,他斂眉沉默,神色如常。終於,你站起身離去,沒有問一句話。 2 `! S8 D8 D! E) l"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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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將她用力抱在懷裏,她的聲音急促,仿佛就要窒息過去。你閉了閉眼睛,也許是剛才那道光太強烈了。再睜開,目光就落在桌面那堆雜亂的書籍上。一迭因為年代久遠而發黃的宣紙從那堆書中露出磨損的角,那是你家族遺傳的一本冊子,裏面沒有族譜宗誌,卻記錄了一大堆荒誕不經的故事,你帶到美國,是當成《山海經》、《子不語》一類的書來看的。 點了點頭,“你知道它的中文名稱是什麼嗎?”看你搖了搖頭,她給出了答案,“是‘禪’”。   T5 |' t5 J4 L, t* w; y6 Q
  你眼前善昭禪師斂眉垂目的樣子猛然出現,下午的陽光照在他臉上,如刀刻的陰影明暗清晰,讓你沒來由的一陣心臟緊縮。然而清新的香氣圍攏過來,大師的面容不知不覺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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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洗完澡,走出浴室,她懶懶地陷在沙發裏,正饒有興致翻看一本於蝴蝶的專著。她抱著一條腿,讓沉重巨大的書有個支撐,另一條腿則漫不經心地垂下來,懸空的赤足在溫暖春日的陽光下微微晃動。你注意到她的腳潔白幹凈,長長的腳趾頭因為光線直射的緣故而在邊緣呈現一種健康的粉紅暈潤。你看得出神,忽然想起川端康成在《雪國》裏描述到駒子時,說她連腳趾縫都是幹凈的,便忍不住半跪下去,輕輕握住她的赤足。 8 T: @$ K+ k( k1 |8 W

, p+ T3 y9 q, a) }& ~& H  她感覺到你的輕撫,整個身體微微一顫,下意識就要縮回腳去。你手上用力,同時眼睛望向她。兩個人目光交接,有那麼一瞬間你奇怪為什麼這個剛開始那麼大方的女孩子現在羞得臉通紅,長長的睫毛垂下來,蓋住了發亮而遊移的眼睛。你深深地吻下去,聽見那本厚重的書啪嗒掉在地上。一陣風猛然穿過百葉窗,紙張就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那些印在上面色彩斑斕的生物仿佛在陽光下飛舞。
3 Z$ Y: U( `: _7 Z4 K  你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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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l* V* C* u$ Z  你們身上的汗水從各自的皮膚裏滲出混合然後在彼此的身體上蒸發。你半靠墻躺著,她趴在你胸口,輕輕嚙咬,忽然抬起頭,好奇地問:
. y$ R8 L0 @  ~" n  “為什麼你要研究蝴蝶?”你迅速瞥了一眼桌上藏在書堆下那本古老的冊子,遲疑著說,“唔……因為……蝴蝶是最漂亮的生物。”“不都是吧……有些很難看的,比如晚上在路燈旁飛來飛去的那些。”“那些是蛾子,不是蝴蝶。”“有區別嗎?”“當然有。”“我知道啦,還用你說?它們觸角不同啦,一個是跟棒槌一樣細長細長的,一個是有須須的,還有,蝴蝶很瘦,蛾子很胖,對不對?”她的聲音可真好聽,總是愛說對不對,這個詞語從她嘴裏蹦出來的時候仿佛風跳躍過葉子的表面,你這麼想著,還沒說話,又聽見她說,“所以我是蝴蝶,你是蛾子。”然後你就看見她調皮的笑意。
- Y4 E8 B# R, v4 B& g) B8 I5 T  你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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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M  P; W( @% ~" w5 ^. _, E  過了一會兒,你順著她的話說,“是啊,你是蝴蝶,還因為蛾子多半在晚上活動,而蝴蝶是在日間飛行。”說這話的時候,太陽光正從百葉窗裏照射進來,她身上細小的絨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她撇了撇嘴,趴在你身上,懶懶地問,“還有呢?”“還有……蛾子停下來的時候,翅膀是平平展開的,蝴蝶則是並攏起來,直直豎立在背上。”“是嗎?”她好奇地坐起來,把雙手伸到後面,“象這樣?”你盯著她因為這個姿勢而挺立的胸部,微笑著回答:“對。”你的目光太過明顯,她立刻發覺,馬上把手交叉放到胸前,警惕地看著你,假裝生氣地大聲呼吸。你看著她身體因為誇張的動作而一張一翕,笑了笑,慢悠悠說,“還有一點。你和蝴蝶一樣,都用身體呼吸,因為它們沒有肺——現在,我要你和我一起用身體呼吸。”說完,你狠狠把她抱近你,她甚至沒有來得及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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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和馬蘭、克裏斯的交談十分愉快。無疑,沒有比一個睿智沉靜的男子和一個敏銳開朗的女人更好的交談夥伴了。你們說著中國的文學和歷史,在美國耶魯大學附近的一個燈光柔和的安靜餐廳之中,外面是濕潤的夜空,它籠罩著全地球。忽然,坐在你對面的克裏斯放下筷子,遲疑地指著你。你不明就裏,低頭,一滴鮮紅的血就滴在餐盤之中,趕忙去拿餐巾捂住鼻子。馬蘭也發現了,望著你的眼神吃驚而恐懼,下意識用手遮住了嘴。你勉強沖他們笑笑:“對不起。”你感覺身體裏的血液運行陡然加快,似乎都在往身上這個微小的出口沖去。你努力鎮定住情緒,迅速和他們告別,逃進了雨夜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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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J& G4 V+ F3 I* H  雨刷在車窗前單調地響著,從路邊便利店投射過來的燈光在你眼裏折射出不規則的射線,也許是雨水的緣故,也許是你視力渙散的緣故。你拼命加速,想趕在死神追上你之前回到半山腰的那個房間。從倒後鏡看過去,你可以看見它寬大的黑袍飛舞,離你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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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e" Q9 ~2 C" w  這是你第一次來到美國東北部的新英格蘭地區。中午開上八號公路的時候,你很貪婪地欣賞兩邊的群山深穀和密林,一邊對著手提電話嘆息著說“這兒的風景真好。”她笑著回答:“那當然,康州秋天的景色更美。一路的樹林很漂亮吧。”“現在還是早春,不過已經可以遙想盛時的景象。相比之下,拉雷多可就太單調了。”“你那裏是平原嘛。不過也很好看啊,春天的時候,草原上開滿了野花,而且天那麼藍,光線那麼好,很心曠神怡的。”我們也是如此不同,你想。 # s9 P/ Z% `" c/ C% P5 T
  現在你又在八號公路上,道路蜿蜒崎嶇,兩邊的山脈和密林伸出黑黢黢的影子,仿佛要撲過來。山間的公路上霧氣彌漫,除了你,沒有一輛來往的車輛。雪亮的前燈筆直地向前方射去,在霧氣裏形成兩道邊緣清晰的圓柱,你甚至可以看見細小的水滴在燈光裏緩慢遊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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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身上的香水隱約彌漫開來,逐漸控製了你所有的注意力。“SHISEIDO的ZEN?”你用心分辨了一下,微笑著問。她仰起臉,笑著“天,這兒的蝴蝶可真多!”你開車送她去拉雷多機場的時候,她忍不住驚嘆。春天的德克薩斯天空下,到處是數不清的黃色小蝴蝶,幽靈一般飛舞,象雨點一樣朝高速公路上的汽車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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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裏是荒原麼,遠離城市。”你淡淡地說,打開雨刷,刮去滿車窗密密麻麻的黃色小屍體。它們翅膀上的鱗粉殘留在玻璃上,在陽光下變幻出光怪陸離的色彩。
- x; U, Y" i- A  J: Y0 A0 D  而一個星期以後的現在,你望著雪亮燈柱裏遊動的水汽,忽然記起了那個分別的午後。燈光裏的霧靄越來越濃重,那些細小的水滴不斷凝結分散,紛紛擾擾,然後向你撲來。你終於看清,它們和德州的蝴蝶相似,顏色嫩黃,翅膀上的粉末散發著磷光,只是更加微小,而雪亮的車燈,就是由它們組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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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Z7 G) [. B/ q2 |  蝴蝶的擾動越來越劇烈,它們拍動翅膀,撞向擋風玻璃,發出密集而輕微的劈啪聲,而車燈的光芒也逐漸渙散,隱沒在夜裏。你眼前的道路消失了,一切都是深不可測的黑暗。 8 [7 K* e; Q* q0 N; Z' v1 R
  你知道你終於無法抵達。) e4 X/ ?& P$ H  R5 S9 I;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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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她走後的那個星期,你無心工作,每天下午和她說很長的電話,要麼她打過來,要麼你打過去。你的話很少,總是在聽她描述自己的夢境。那個夢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復,但是你沒有告訴她,你每晚都受同一個夢魘煎熬。 / K, y& y, E) J7 e0 V8 q
  在那個夢中,你們相聚,然後奔跑。這是不得已的事情,在你們的腳下,是熊熊的火焰。很奇怪,你們感覺不到灼熱的疼痛,卻被巨大的恐懼所操縱而牽手前奔。這條烈焰之路漫長得看不到盡頭,你們除了灰飛煙滅於其中,沒有別的結局。 . I6 j/ H. D7 f9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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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你就會從噩夢中驚醒,大聲喘息,渾身是汗。但在慢慢平靜下來之後,你卻開始沉浸在這個夢境的回想之中,甚至渴望返回夢裏,體驗和她牽手狂奔的感覺——這樣的奔跑如同飛翔,而你們是烈火中的蝴蝶。 % S; k# c+ R  d; s* L
  你忽然問自己,當你們在燒灼的地面上牽手奔跑時,這樣的親密是因為彼此相愛,還是因為面對同樣的恐懼?你無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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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 [2 O+ I6 }6 a% v* K0 Y  你所不知道的是,在分離你們的航班騰上天空時,她在自己的座位上,從小小的舷窗裏拼命向外張望,希冀在浩瀚的北美大荒原上找到你那座小小的房子,而淚水不斷奔湧。 - n: `7 A/ k! ^* Y! S7 ^
  而在一個星期後的今天早晨,你登上同樣的航班,坐進她坐過的那個位子。一點極淡的SHISEIDO香水氣息飄散開來,你微微側了側頭,皺了下眉,但終於沒有將它捕捉住。於是你恢復正常的神態,打開那本古老的冊子,饒有興致地閱讀起那些古老而詭異的故事來。銀灰色的飛機穿行於雲端之上,如同一只巨大的蝴蝶。 4 ?2 h1 n7 }# t$ J!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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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個小時以後,你駛離八號高速,走上一段盤山公路。你沒想到她小小的屋子會在半山腰上,這不啻是一種驚喜。遠遠就看見她穿著寬大的睡袍,在門口等你,周圍是茂密的樹林,幽美安靜。你走下車,和她擁抱。 2 @; F7 u8 u; u( v
  “你能待多久?”這是她問的第一個問題,也是最後一個問題。 ( K/ t. D3 P2 Z9 J& [0 R: C+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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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我晚上約了馬蘭他們一起吃飯……路過這兒……順便看看你。”她點點頭,不再說話,把你讓進屋子。
/ F+ b$ r: r( J' |9 S+ U- Q  g  一進門,你就被琳瑯滿目的木娃娃吸引住了,它們色彩艷麗,各不相同,擺得到處都是。但是它們的造型都很相似,一個圓圓的身子,沒有手腳,上面畫著滿足而天真的臉,眉目飽滿,開心地笑著。
- g7 o. \% M+ V8 `4 p  “都是你自己做的?”“是啊,好玩兒嗎?”她在廚房給你煮咖啡,遠遠地問。一陣KONA的清香飄過來。 1 d; B" Z( f3 V6 b

6 V& F1 |3 G4 W4 D5 g  “很有趣,”你興致勃勃地一個一個拿起來仔細端詳,上面的花紋和圖案絢爛美麗,“有點象紹興的泥娃娃,圓頭圓腦的,很可愛,不過繪畫更有現代氣息,很……斑斕。”你想了想,選擇了一個形容蝴蝶的詞語。 * n) u) v4 R6 \/ _
  她遞給你一杯KONA,似乎聽出你的言外之意,笑得很開心,“是啊,我就是借用了許多蝴蝶的圖案,要不怎麼會找到你?你看,它們的樣子象不象蛹,胖乎乎的,可是等它們長大了,就是美麗的蝴蝶了。”你聽見她說到蛹,不禁手抖了一下,一滴咖啡震蕩出來,悄然落在地上,你趕緊把咖啡放到茶幾上。站起身四下環顧,你發現它們的確象許許多多的蛹,布滿這個房間。你拿起手邊的一個,細細把玩,然後放到她臉旁,比了比,忽然笑了,“你看,娃娃笑起來的樣子和你很象。”“討厭啦!”她也笑,伸手把那個娃娃撥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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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M9 u# |& y  你輕輕將她擁抱進你的懷裏,喃喃地說,“你也是個蛹呢,會變成美麗的蝴蝶。”仿佛一陣電流經過她的身體,你感覺到她短暫的顫動7 p4 B1 g' e" H, N(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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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目光回到那個可愛的木娃娃身上,然後又看了看其他的娃娃,忽然發現了什麼,奇怪地問:“為什麼每個娃娃下面你都畫著火焰?”她神秘地沖你笑笑,“跟我來。”走進裏面幽暗的房間,有那麼一刻你差點屏住了呼吸。地板上整整齊齊排列著數不清的娃娃,它們和外面的一樣,神態無邪,色彩斑斕。它們下部繪製的火焰連成一片,使得這些娃娃看上去如同在烈火中升騰。 & t& O: f" {3 |7 j( U+ o
  在昏暗中,你有一種烈日灼燒的感覺。 7 g+ {7 S4 N* v" V9 f

8 P  j" p6 u8 y) J. H, z  一下子你便想到了那個反復出現的夢境,這片火焰延展開來,你仿佛和她一起置身於烈火之中。轉過頭,你看見她目光灼灼地盯著你,眸子在暗室裏閃爍著妖艷而邪異的光輝,猛然間覺得自己丹田之中有什麼被點燃了,一股灼燒感迅速升起,遊遍四肢百骸,擊穿心臟,直貫大腦。你惡狠狠地一把將她攬過來,聽見她低低地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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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緊緊貼近你,一陣異香從她的身體最深處散發出來,這不是香水的氣息,卻讓你渾身如灼燒一般劇烈顫抖,下意識將她用力抱在懷內。你猛烈地親吻她,舌尖在她的口腔中耐心找尋。終於那團盤曲著的東西讓你發覺了,“原來這些都是真實的”,你暗自想,一邊耐心地摸索到這蜷曲的細管的末端,然後把它慢慢從她嘴裏拽出來。她發現自己的秘密被知曉,驚懼地抬起眼,碰上你洞察而慘然的目光,猶豫了片刻,終於又閉上,任你將細長的管子擱在你的後頸。她將自己的身體完全倚靠在你的胸前,仿佛任你擺布,但淚水卻不斷從長長的睫毛下奔湧出來。你一邊吻去她鹹鹹的淚水,一邊斷斷續續地笑著說,“琳兒,你知道麼……蝴蝶的嘴是一根長長盤繞的管子……要用的時候……得充血讓它伸展開才行呢。”這段含義曖昧的話讓她也不禁笑了一笑,但很快就變成長長的嘆息和絕望的哭泣,她的身體鬆開又貼近,柔軟的睡袍悄無聲息地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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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將她猛然提起,感覺她隱秘的深穀將你的灼熱徹底包容。在你進入她身體的一剎那,那陣異香從她身體最深處爆裂開來,如颶風一般旋轉升騰,霎時將你們吞沒。你的鼻中滿是她的氣息,耳中是風暴的喧囂,她最後的尖聲吶喊破空而來,你看見她身子向後仰,從肩膀上迸射出幾條耀眼的光線,然後平鋪伸展,構成一對巨大透明而光芒四射的翅膀,挺立在她身後。隨後,你後頸上尖銳的刺痛傳來。# d$ s" U: Y6 S3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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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個屋子裏充滿絢爛的光芒,滿地的火焰也熊熊燃燒,這些光線越來越眩目,讓你無法睜眼。你只能緊緊抱住她,越抱越緊。你感覺她的身體越來越纖細越來越瘦小,而頸後灼熱的液體不停汩汩流動,注入你的大腦。你知道這已然是最後的告別,心中有如刀割,淚水再也止不住。
6 n& ?( }- @2 I( ~( v, C- Q, Z  終於,光芒漸漸黯淡下去,奇異的香氣也慢慢消散,這間曾經無比絢爛的屋子陷入了無邊的清冷和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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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懷裏空空蕩蕩。8 {) C4 m" ^0 m: ?1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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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液不停從你的鼻中,口中,眼中,耳中流淌出來,滴在方向盤和儀表板上,你已經根本看不清前方,幹脆放下雙手,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你眼前浮現出善昭禪師靜默的面容,和他寫的四字讖語,你想你已經知道了它的含義,於是伸手去摸放在旁邊的那本古老的冊子。在你最後看的那頁,寫著:“慶歷三年中,有魔蝶五色斑斕,大如車輪,以人為繭,斧不能斫。後焚之,異香十日不滅。”你忽然覺得身子一輕,恍若飛翔,便知道自己正在墜入深澗。' E7 O( M/ t3 p) z  h*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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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條公路周圍景色最好的時候,有一群年輕人在山穀之中穿行探險。猛然他們發現一具白骨,忍不住失聲驚叫,卻又好奇地圍了上去。骷髏已經被沖刷成白色。就在竊竊私語的時候,他們聽見細微的響動,定睛看去,兩只雪白的蝴蝶忽然從頭骨雙眼的位置翩翩飛出,如破繭一般。它們在陽光下一塵不染,異常耀眼,一縷奇怪的香氣也隨之淡淡散開。他們從未見過這樣白色的蝴蝶,吃驚地看它們越飛越高,消失不見。過了良久,有個膽大的家夥小心拿起頭骨,仔細看了看裏面,聳聳肩說:“這裏面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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